前幾天整理東西，無意間看到了我小時候算命先生幫我寫的命書。它寫著：子息八枝，壽享六旬。
依這個解釋，我將生八個小孩，我可以活到六十幾歲左右。
我和我先生說：「不對的，以我的身體狀況，若我和我媽一樣很年輕就結婚，婚後就一直生小孩，生了八個，我絕對活不到六十歲。因為我身體比我媽還差，做起事來的衝勁又和她相似，那也許我連我媽的四十四歲都是奢求。」
當然依著社會情況的改變，這個命書是一點意義都沒有了，只是我不禁想起這位幫我們家每一個孩子算命的「阿巡先生」。
在我父親心目中，他是極尊敬這位算命先生的，從尊稱「先生」的方式來說，就是絕無僅有的例子。我看過這位阿巡先生，在我年幼的心靈裡，他確是氣宇不凡，因為在鄉下的人，能有一點書卷氣真的不容易，現在看多了各種學者風範就能了解他氣質的來源了。
每當父親心中有疑惑，他就會走一段路到阿巡先生那裡去聊聊天，回來就告訴大家阿巡先生怎麼講。
只是阿巡先生很老了，我認識他沒多久，他就從人生舞台退出，也沒再聽到我父親口中的「阿巡先生」了。
很巧，我公公的生活裡也有這麼一位算命先生，但是我公公沒尊他為先生，而是連名帶姓直呼名諱，甚至還能品評他的論點。
但相同的是，當我公公無聊或有事時，也一樣會去他那裡消磨個半天，即使現在我公公到了都市裡來過日子，每次有機會回鄉下，也總是一定要騎著摩托車去拜訪他，和他講講話才會安心。
我雖然不讚成算命這件事，但對這種算命先生的社會功能，我真的是很肯定的，那就像是很親切的「售後服務」，他們聊天也不收諮詢費，大家像朋友一樣，而他們的生意也由此擴展。
那種亦師亦友的方式讓我極其羨慕。我相信有了他們，社會上的精神病患會減少一些，只是不知道別地方的算命先生，是否也具有這種人際魅力和誠懇。
反而現在社會改變了，大家生活步調緊湊，漸漸民眾也有了更好的判斷力，好像已經沒有什麼人是可以這樣讓自己真的服氣的了。相對的少了那種權威人士的信心喊話，心理的疑惑也無從釋懷，於是有話沒地方說了，精神方面的疾病與日俱增。頂多，有朋友的人，就用電話聊聊天，像我比較孤僻的，就只好看書了，只是其間的差別有如天壤。
平常我們真正要的本來就不是專不專家的問題，只是需要一位能聽你講話，又能給你鼓勵或適當建議的人罷了。
而朋友呢？或許因為我天性敏感，常會有很多顧忌的，有時候想打電話給對方，又怕他要煮菜，或正在睡覺，又擔心他會不會嫌我煩…。若是要拜訪，更要提早講一下，免得讓對方措手不及，沒有心理準備或正巧有事，若他家裡亂七八糟也可能會讓對方感到沒面子什麼的。想多了，心就冷了。
而算命先生「上班時間」都在那裡的，家裡的大門永遠都開的，沒事就聊天吧！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，他完全沒拿你當「病人」，有朋友的尊重，又比朋友更權威。而聊天這件事對算命先生來說，有觀眾聽他講話，他也樂得建立自己在地方上的聲望和影響力，讓以後生意更興隆，難怪算命這件事在以前的社會「這麼重要」。
只是不知道我父親當年有沒有了解到這種算命的社會及心理意義，或者真的就那麼相信算命先生說的話？
最擔心的是，有人的命書上被寫了：與父母緣份淡薄，或剋父母…之類的話了。據我所知，就有人因此對那個襁褓中的孩子早早就放棄的，真的是很可怕的現象。因為愈是尊敬，負面的影響力就愈大。
好在我的命書沒被這樣寫…。
我想還是不要去算命吧！只是如何才能重新建立像那種溫暖的人際關係，真是大學問…。
06/08/18 09:04
──原載於《福安國中線上讀書會》